一滴醋，香飘三百年

一本书，汪家奋斗史

连云港人的记忆中总有一种味道

那就是家乡的汪恕有滴醋的味道

它的酿造工艺和传奇经历正是工匠精神的体现

让我们一起走进千年古镇板浦

在《滴滴香》的故事中找寻

汪家醋业历久不衰的神奇和奥秘！

第九回第二集

大难不死 闯醋都历险取真经

说是要走了，可有件大事还没搞清楚，那就是号称制醋灵魂的“红心大曲”。大曲是制醋重要的一个环节， 醋的风味关键取决于大曲。各家醋坊都把它作为绝密，一般醋工不能接触大曲制作。听老爷子讲，在清源这个地方，红心大曲也不是每一家醋坊都能做出来的，而且即使掌握了技术，也不是每一次都能看到红心。这里还需要天时地利加醋的祖师爷黑塔保佑，缺一不可。不过，圣泉醋坊做红心大曲算是最好的一家， 所以每季的头醋都要进贡到京城。圣泉醋坊制作大曲时往往都是东家带着几个贴心的雇工完成，而且是在封闭的房间里做，外人看都甭想看到。老爷子还说，他在醋坊干了大半辈子也没接触过这道工序。汪恕有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学会红心大曲的制作方法，不能带着遗憾回去。

听说正要制作一批大曲，汪恕有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向老刁提出要到大曲坊做事。老刁歪着脑袋说：“这事我做不了主，但可以帮你问问上边。”于是，老刁向东家汇报，同时，他把最初怀疑汪恕有是别的醋坊派来的奸细， 一起汇报了。山西的醋坊很多， 相互间酿醋技术是保密的， 都说自己有祖传秘方。经过上千年的演变，酿醋方法基本相同，区别就在这大曲上。这也为各家醋坊保留了一份神秘感。所以，如果发现自己家里有别的醋坊派来的奸细，抓到了一定会严惩。谁抓到奸细，东家是要有赏的，赏金就是这个雇工未领的工钱。东家听说有人可能是奸细来偷艺，于是就和老刁商量着设了一个局。

当听到老刁通知汪恕有明天就到大曲坊上工时，老爷子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好像事情没那么简单。看到汪恕有兴高采烈的样子时，老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初进大曲坊的醋工都要立个字据，大概意思是要遵守大曲坊的规矩， 保守大曲坊的秘密，否则就要受到重罚。当然，在大曲坊做工，工钱也比别的岗位优厚。汪恕有毫不犹豫地在字据上签了自己的名字，还摁了手印。

果然被老爷子猜中了。汪恕有刚进大曲坊第二天，老刁就带人搜查了汪恕有的床铺，拿到了那三大本笔记。证据确凿，容不得汪恕有辩解， 立刻就把他关进了小黑屋。小黑屋在地窖里，本来是存放老醋用的，东家在里边专门掏了一间小屋用来关押奸细。家家醋坊都有这样一间黑咕隆咚的小黑屋。人一旦被关进去， 不仅不给吃喝， 连看望的人都没有，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打不骂就活活饿死，然后被拖出来埋到野地里了事。老爷子后悔自己没有事前提醒汪恕有，但现在没有任何办法救他出来。那三本笔记就是铁证。看来，汪恕有这回活不了了。

汪恕有被关进小黑屋后，他开始还想着逃出去，但是土墙很硬，用手扒拉几下，根本不起作用。小黑屋的门是木头棍扎的，一根根都有手腕粗，根本弄不断。好在地窖里有一盏长明的油灯，从木棍的缝隙里透过一丝微弱的灯光。就是这微弱的光，给汪恕有以生的希望。试了几种逃生的方法都无效后，汪恕有坐到了地上的稻草上，克制自己把狂躁的心慢慢静下来。他要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活着出去。他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能死，一定不能就这样死了，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天气有些闷热，还有蚊子叮咬。汪恕有数着日子，艰难地熬到了第五天。他浑身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后来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就躺在稻草上。他告诫自己不能睡，这一睡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汪家有一大家子的人在等着他，如果他回不去，他们该怎么活？ 爹娘都老了需要人照顾，铁头还小，大嫂是个女人怎么能撑起这个家？ 他汪恕有的这条命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他要活着出去，不是为自己活着，是要为汪家那么多人活着，为汪家几代人传承下来的汪醋活着。这是他的使命，他不能就这么撒手而去。

眼皮不停地下垂，汪恕有使尽全力，但还是慢慢往一起凑。他用手折断稻草，将眼皮支着。这下好多了，但不一会儿稻草也被眼皮折断了。汪恕有对自己感到了失望，他用手指甲使劲掐自己的手腕，但眼皮还是不听话，紧紧地闭合着，就是睁不开来。汪恕有告诫自己，只容许自己稍微休息一会儿，等积攒点力气后再睁开眼。

就在这时，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汪恕有的脸上蹭一下，还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汪恕有突然意识到，可能是只老鼠。他微微睁开眼缝，还真是只老鼠。他没有感到恶心，就一瞬间，他想到抓住它，吃掉。他慢慢抬起了手，但是，手上实在是没有力气，老鼠很轻易地躲了过去。汪恕有没有失望，他闭着眼睛静静地等待，等待。果然，那只老鼠又回来了，在他的脸边试探。那只老鼠可能和汪恕有想着同样的问题，吃对方。汪恕有屏住呼吸，微微张开了嘴巴。那只老鼠游荡了几圈之后，终于将尾巴荡到了汪恕有的嘴唇边。汪恕有突然一口，咬住了老鼠的尾巴。那只老鼠没挣脱了几下，就被他移过来的手压住了。汪恕有用两只手指掐住了老鼠的脖子。挣扎一番过后，那只老鼠就没了气息。汪恕有从它的尾巴开始，慢慢地、一口一口地、费劲地吃了起来。等吃完了，汪恕有用衣袖擦擦嘴，脸上露出了笑容。过了一会儿，又一只老鼠悄悄地溜进了小黑屋，大概是刚才那只老鼠的同伴来找它了。汪恕有如法炮制，又吃了一只老鼠。

老爷子一天天数着日子，一天，两天…… 等数完第七天，老刁在收工时对老爷子说：“你叫上个人去小黑屋把那个奸细拖野外埋了吧。快点去，要不尸体就臭了。”老爷子接过老刁递过来的钥匙，赶紧带一个贴心的醋工去了地窖。

来到小黑屋，老爷子就闻到一股臭味。顾不了那么多了，老爷子上前用手指放汪恕有的鼻孔上试试，根本感觉不到一丝气息。他又用掌心拍打几下汪恕有的后背，还是没有反应。老爷子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懊悔地使劲捶自己的头说：“老天爷，能不能拿我的命换他一命啊，我那可怜的闺女也好有个归宿。”

突然，跟来的醋工喊道：“动了，他动了。”

老爷子立刻转过身来，再次将自己的双指放到汪恕有的鼻孔前。果然，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老爷子对那个醋工说：“不要声张，这地方不可以久留。”他们用带来的芦席小心地将汪恕有裹在里面，然后，两个人抬着走出地窖。老爷子一边走一边小声对那个醋工说：“小子，给我听好了，你要是走漏了半点风声，我杀你全家！”

他们并没有将汪恕有抬到荒郊野外，而是去了老爷子的家中。

老爷子招呼女儿倒些开水，水里放上一个窝窝头泡开，看着汪恕有吃下肚，才放心地让他睡一觉。第二天，汪恕有眼一睁，老爷子就让闺女把一碗热腾腾的米粥端了上来。老爷子知道，这个外乡人喜欢吃大米， 另外还有一个煮鸡蛋。汪恕有很是感动。

感觉浑身有了力气，汪恕有想下床来活动活动。老爷子让他再躺一会儿，说说话。然后自己掏出旱烟袋抽了起来。

“你小子真是命大。” “我被关了几天？”

“七天七夜，老规矩了。据我所知，以前那小黑屋里关过七八个人， 之前只有一个活着出来的，现在你是第二个。”

“噢。”汪恕有听起来有些后怕。“不知道你是怎么扛过来的？”

“我心里一直想着活着回家。熬到第五天的时候，小黑屋里爬进来两只老鼠，我就逮着吃了。”

“幸亏这两只老鼠，否则你也没命了。”

“不瞒你说，老爷子，我家也是做醋的。”汪恕有停顿了一下，然后说。

“果然如此，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不像我们这些粗人。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制红心大曲，我是一定要学的，我现在还不能回家去。当然，我也不能在你这儿久留，要是让老刁知道了，你也会受牵连。”

汪恕有说的是实话，老爷子确实不敢久留汪恕有，不是怕自己受牵连，更主要的是怕汪恕有再次被抓遭罪，而且是必死无疑。望着站在旁边的哑巴闺女，老爷子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低着头把一袋旱烟抽完。

“你去找一个人， 他会帮你。”老爷子抬起头来说，“他姓梁， 家在平遥县，曾经是我的工友。刚才我说另外一个活着从小黑屋出来的人就是他。当年，他也是偷学红心大曲技艺被发现的，和你一样命大没死成， 也是我救了他。”

“平遥？ 离清源多远？” “往南，大概百十里地。”

“太好了，那我现在就去。”

“你身体还没养好，过几天再去也不迟。”

“不不，老爷子，我一天都待不住。再说，我在这里也不安全。” “也是。”老爷子想了想说。

老爷子叫闺女给汪恕有准备些玉米面窝窝。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老爷子和他的哑巴闺女送汪恕有到村头。汪恕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给老爷子磕了几个响头，心里念叨着：老爷子，有朝一日我还会来看你的，一定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离开老爷子家，汪恕有先到那个寄存马车的客栈。当时说好，马车和马客栈无偿使用，汪恕有也不用交保管费。只是，看到那匹马时，汪恕有心里还是一酸，马瘦多了。看到主人，那马一下子来了精神，头一直在汪恕有的身上磨蹭。

汪恕有一边走一边打听，赶到平遥县梁坡底村已经是傍晚时分。他敲响了梁家大门。开门的小孩以为是乞丐，赶忙进屋拿了个窝窝头塞到汪恕有手上，然后准备关门。汪恕有倚在门框上不动，小孩吓得回头跑进屋里喊大人。

不一会儿，一位老者走出来问道：“你这是？”

汪恕有有气无力地说：“您是梁老爷吧？ 是清源的大黑鸡老爷子让我来找您的。”说着，汪恕有的身体已经沿着门框滑下去。

那位老者一看，立马上前扶住快要瘫倒的汪恕有大声说：“我就是梁耀庭。”

看这个后生饥饿加疲惫，梁老爷也没多问，赶快叫家里人端了一碗羊肉汤给他喝下。然后，安排他先休息，有话明天说。汪恕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这时，梁老爷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和酒。这个时辰家里的其他人看来都吃完饭了，他是专门在等汪恕有。他们对面而坐，面前是两碗已经斟满的酒。梁老爷子说：

“年轻就是好，无论多么累，睡一觉体力就全回来了。再喝上几碗酒，又是一只小老虎。来，喝酒，敞开了喝。”

“谢谢梁老爷款待，我就不客气了。”

自从来到山西，汪恕有还没有痛痛快快地喝过酒。现在，刚经过一番苦难，他还真需要一场大醉来冲冲身上的虚气。眼前的这位长者虽然是初次见面， 汪恕有也并不感到陌生。来的时候大黑鸡已经告诉过他， 他们两个都是从小黑屋里爬出来的人，顿时有一种同命人的感觉。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就拉近了。梁老爷也善解人意，能够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此刻的心情。他也不多说话，让这个年轻人多吃点羊肉。对干了两碗过后，梁老爷才开口说话。

“你也是酿醋之人？”

“是的，我家里也开了间醋坊。” “大黑鸡让你找我干什么？”

“跟您学做红心大曲。”

梁老爷一听这话， 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说：“年轻人， 红心大曲不是那么容易学成的。再说，现在最热天已经过了，不是做大曲的最佳时间。”

汪恕有一听这话，心里一下堵住了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梁老爷看出了他很失落，安慰说：“这样，你先在我家里好好养养身体。不急着走。”

一连几天，梁老爷都用好酒好菜招待，但汪恕有越吃越感到没胃口。他知道现在过了六月天，不是做大曲的时候。但他更知道这大曲制作是不轻易外传的， 人家也是拿命换来的技艺， 怎么能随便就教给别人呢。梁老爷人很善良，是个好人，就不要为难人家了。这天下午，汪恕有提出明天就要走了，出来也好些天，家里人肯定惦记着。说完，他就到马房，给他的那匹马备些草料，准备明天上路。

来到马房，汪恕有看到自己的那匹马这几天长了不少肥膘，心里很高兴。他一边给马喂草料，一边拍着马背说：“你跟我出来这趟受苦了，你也一定想家了吧，要不，我唱一段童谣给你听吧：讲古讲古，讲到板浦，板浦冒烟，讲到天边……”

梁老爷路过马房，听到了汪恕有唱的童谣突然停住了脚步，这是他爷爷经常唱的童谣啊！ 仔细听完，然后他才问道：“你是哪里人？”

“东海之滨，板浦镇。”

“什么？ 你说你是板浦人。那你可知板浦有个叫汪一愉的老前辈？” 梁老爷一边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边试探着问。

“您怎么知道我太爷爷的名字？”

听到这话，梁老爷激动地手直颤抖。他长叹一声，说：“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我爷爷曾经和我讲过，很多年前，他被清源的一家醋坊主逼命，逃到了东海边上一个叫板浦的小镇。身无分文，病倒在大街上都快死了，是一个叫汪一愉的好心人将他背回家。”

“我听说过这事，原来是您的爷爷。您的爷爷教会了我的太爷爷酿醋。他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后来，我的太爷爷还到清源找过您的爷爷， 可惜，按照当时给的地址没找到。他当时也只是知道大恩人姓梁，一直没有打听到下落。”

“我的爷爷回来后，就带着全家悄悄地搬到了现在这个地方。难怪你的太爷爷没找到。不过，老天有眼，让我见到了汪家的后代，见到了你。”

“我们家现在一直沿用您爷爷教的固态酿醋法。我想改进一下，就到圣泉醋坊偷学技艺。没想到，当我想偷学红心大曲制作时被发现了，所以就被关进了小黑屋。”

“你为什么一定要学做红心大曲？”

“因为我一定要酿出滴滴香。我爹告诉我，没有红心大曲就酿不出这种醋。”

“我听说过，滴滴香是一种神醋，江湖上已经失传很久了。你要知道，光有红心大曲还不够。山西有很多人都试过，要想酿出真正的滴滴香，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一定要试试。即使做不成，此生无悔。但是如果不试一试，那才是终生遗憾。”

“我也听说滴滴香必须要用红心大曲做，非常不易。虽然现在天气一天天变凉，但是，我用过人工加温的办法，也能制作出上好的红心大曲。你想学红心大曲制作，现在我就教你，保证让你学会做。”

“您真的肯教我制作红心大曲？”汪恕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制作大曲可是所有醋坊的秘密，绝不外传，何况是最高等级的红心大曲。现在，眼前的这位长辈肯教他，真叫他喜出望外。他立马跪下来抱着拳说：“您的大恩大德，我汪恕有永世不忘。”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