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醋，香飘三百年

一本书，汪家奋斗史

连云港人的记忆中总有一种味道

那就是家乡的汪恕有滴醋的味道

它的酿造工艺和传奇经历正是工匠精神的体现

让我们一起走进千年古镇板浦

在《滴滴香》的故事中找寻

汪家醋业历久不衰的神奇和奥秘！

第十二回第一集

红心大曲 汪恕有苦心得回报

汪恕有终于回来了。准确地说，是那匹马将汪恕有带回了板浦，带进了大寺巷。

吴玉琴在吃晚饭的时候，突然掉了一根筷子，铁头看到后拍手学着大人的样子说：“娘，我们家要来客人了。”奶奶在一旁说：“这孩子，越来越精了，什么都懂。”吴玉琴说：“铁头，别瞎说，赶快吃饭。”话虽然这么说，可吴玉琴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于是出门去看看。刚开院门，她就看到一辆马车挡在那里。那马的头来回摆动着，吴玉琴看清楚了，是他们家的马。此时的汪恕有，已经知道到家门口了，只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倚躺在马车上。

看到吴玉琴出现在眼前，他笑着说：“我还是活着回来了。看来，老天爷不想灭我。”

看到汪恕有骨瘦如柴的身体，胡子拉碴的脸庞，还有那双已经深凹进去的眼睛，吴玉琴不用问也知道他受了很大的磨难。她使劲地冲他点头说：“是的，你回家了。”

吴郎中接到小勇报信，很快就来到汪家。他给汪恕有试试体温，又号了一下脉搏，然后露出笑容。他说，恕有只是连日的饥饿和劳累才导致身体虚弱，并无大碍。然后吩咐玉琴说：“你马上弄两个鸡蛋花来，加点醋在汤里，切记，不可暴食。再加床被子，让他出汗睡一觉就好了。” 吴玉琴应声而去。汪怀仁坐在原地不动，什么也没问。

很快，吴玉琴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花过来了。她喂着汪恕有吃了下去，然后回自己房间拿了床新被子给他。她还带了只烫壶，用粗布包着塞进了汪恕有的被窝。汪恕有抱着烫壶，很快就睡着了。

等汪恕有第二天醒来，吴玉琴给他端了碗豆浆和油条。正吃着，汪恕有突然放下碗问：“我马车上的东西呢？”

吴玉琴说：“还在醋坊的车上呢。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那是什么东西？”

汪恕有松了一口气说：“红心大曲。那可是个宝贝。”

汪老夫人看到儿子瘦了许多，她在一旁直掉眼泪。相反，汪怀仁心里并不感到难过。他知道，一粒高粱成为一滴香醋，要经过碾压、蒸煮、发酵、上淋、暴晒，再到长时间的沉淀。他觉得汪家的男人就应该像汪家的醋一样，这个过程必须经历。

早饭过后，汪怀仁把儿子叫到跟前，问一问具体情况。吴郎中也过来了。汪恕有说：“我到了山西清源县后，才知道那里的的确确是个醋乡。大街小巷布满了醋坊。我走访了几家比较大的醋坊，还找到以前在醋坊干过的老醋工了解情况。从他们的口中我学到了不少东西。后来，我到了一家醋坊打短工，一来赚点盘缠，二来偷学点技术。他们那儿酿醋不分季节，每天都在酿制新醋。干了一段时间，我就结账走人了。然后，我到了一个老醋工家学了红心大曲制作。回来的路上银子花完了，最后两天我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了，于是就白天黑夜连着赶路。”汪恕有并没有把自己被关进小黑屋的事说出来，主要是怕爹为他担心。

接着，汪恕有就把带回来的红心大曲拿给爹看。看着大曲中缝那道红线，汪怀仁端详了很久，然后问：“这个是你制的？”

汪恕有只有实话实说了：“我在山西遇到了一位姓梁的老醋工，就是他教我的。还有，他的爷爷曾经到过板浦。”

汪怀仁听到这话愣住了：“你是说，他的爷爷是汪家的那个大恩人？”

汪恕有使劲点了点头。然后，汪恕有详细说了和梁老爷子交往的情况。听完儿子的叙述，汪怀仁长吁一口气。当年，汪恕有的太爷爷汪一愉在街上推着小车卖老糖，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外乡人躺在角落里，于是就把他带回了家。终于见到了汪家大恩人的后代，这是汪家几代人的夙愿，现在汪恕有帮他们完成了，汪怀仁终于释怀了。

汪怀仁显然很高兴。他说：“你走的这段时间，苏州的松鹤楼派人来预订一些明年的醋，扬州也有几个商家来下订单。只可惜，今年没有大曲酿新醋了。”

汪恕有说：“爹，我们家今年必须要酿制新醋。”

汪怀仁说：“新大曲要等明年夏天才能制作。我们家原来的大曲都在地震时被雨水泡坏了，你拿什么酿醋？”

汪恕有胸有成竹地说：“梁老爷子告诉了我新法做大曲，不需要非在夏季。我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 今年不仅要酿新醋， 产量还要加码。以前我们家一年酿 400 担醋，今年我要加两倍，酿它 1200 担。我盘算着， 只有这样，才能把过去的亏空给填上。我想，以后我还要一年酿四季醋， 醋的产量将超过 5000 担，让全天下的人都吃到我们家的醋。”

面对儿子的滔滔不绝，汪怀仁没吭声。

吴玉琴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说：“公公，恕有在等您的话呢。” 汪怀仁说：“计划很好，以前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本钱，本钱从哪来？ 1200 担，那可是要装整整 200 大缸啊！ 你知道得要多少本钱吗？”汪恕有说：“我算过， 高粱大约需要 400 两， 小麦和辅料大约需要200 两，大缸、坛子、罐子也要进一些，大约需要 150 两，还有工钱等要付，加起来共计需要 800 多两银子。”

汪怀仁说：“800 多两，谈何容易。我们家现在已经空了，恐怕过不了多久，连吃饭都会成问题。”

汪恕有说：“如果我失败了，就带二老回歙县老家种地，帮你们养老送终。”

汪老夫人也说：“我相信恕有，大不了就回歙县种地。哪里的黄土不埋人。”

汪怀仁摇摇头，坚定地说：“别再说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父子俩僵持了一会儿。一直在听的吴郎中对汪怀仁说：

“老哥啊，我看恕有能成事。”

“要成事得先有银子啊，他哪里去弄那么多银子。”

“我知道汪家近年来亏空。我也没什么积蓄。这样吧，我这几天就把我那老宅子卖了，给恕有凑点银子。”

“那怎么成？”

“玉琴嫁到你们汪家，我一个人也住不了那么大的宅子。再说，我一个糟老头子哪天一命呜呼了，那宅子留给谁？”

“我看你还是再考虑下。”

“没什么可考虑的了，大不了我也随你们去歙县。”

经过再三考虑，汪怀仁终于松了口，他对汪恕有提出一个要求：“你不是说你能制出红心大曲吗？ 那么好，你要想今年就新法酿醋，先制作出红心大曲我看看。”

汪恕有能理解爹的担心，好在爹并没有把话封死。就是说，只要制作出红心大曲，爹那边还是可以继续争取的。汪恕有说：“那就按爹说的办，我先制作出红心大曲。”

时间不等人。汪恕有便立刻开始准备制作大曲。

汪老夫人将儿子拉到跟前，单独和他交代了家底子。她说：“家里就剩面前这点银子了，我还有一些细软也放在这里，估计只够你买做大曲的料。儿呀，你要干大事娘不拦你，但你要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一定要想明白了再干。”汪恕有说：“娘，您信我吗？”汪老夫人说：“我信。”汪恕有说：“娘，我一定会成功的，也一定要成功。”

汪恕有虽然在山西自己亲手制出了红心大曲，那也是在梁老爷子的指导下完成的，现在回到了板浦，而且气温又下降了一些，能不能制出红心大曲，汪恕有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汪恕有觉得先做试验。时间不等人，他把大牛和小勇找来，和他们讲了自己的打算， 要求他俩配合一起先做几块大曲看看。

配料这道工序因为牵涉到机密，由汪恕有一人来完成。汪恕有想了个办法，生料交由大牛和小勇磨碎后，他独自一人秘密地将小麦、大麦和豌豆按 6∶3∶1 的比例配料并进行简单搅拌。汪恕有将生料配好搅拌均匀后， 再让大牛和小勇按比例加上水继续搅拌， 然后就可以踩曲了。汪恕有带着他俩踩了第一块，连自己都不满意，于是摔碎再踩。连着踩了三块，汪恕有才终于露出了笑容。有了标准，大牛和小勇就开始独立踩曲了。利用现有的生料，他们一共踩了九块，都放到了一个架子上。

第二天开始，汪恕有交代大牛和小勇在大曲架子旁支起炉子。这是制作红心大曲最关键的步骤，大牛虽然酿了很多年的醋，但用炉火烤大曲还是头一回见着。小勇更是没见过这阵势，但也不敢乱问，因为他早就知道做大曲是件很机密的事，让他参与就已经不错了，如果问了不该问的，那还了得。

做大曲一共需要二十一天时间。开始几天汪恕有一刻也没离开过大曲坊，十天过后，他看大牛和小勇都已经完全掌握了温度控制要求，于是他把大牛和小勇分成白天和晚上两班给炉膛加火。汪恕有自己则每天一有空就待在大曲坊。

汪恕有脑袋里的那根弦绷得很紧。这二十一天过得非常缓慢。终于等到时日够了，汪恕有让小勇打开门窗，他顺手拿起一块大曲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果断地折断。汪恕有仔细一看，根本没有红心出现，于是他又掰开第二块，还是没有红心。后边，汪恕有像是发疯一样，把剩下的七块大曲都掰开来，又都狠狠地摔到地上。大牛被吓得退到后边不敢说话，小勇从地上捡起一块放到眼前仔细看看，没有见到朝思暮想的红心。汪怀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大曲坊门口。看到眼前的一幕，他什么话也没说。小勇将刚做的大曲拿了一块放到老东家的手上。汪怀仁拿着那块大曲就走了。汪老夫人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了大曲坊的事，她没敢吱声。汪怀仁说：“你怎么不问问你那小儿子红心大曲做成了没有？ 我早就说过，红心大曲不易做，那神醋滴滴香更是不易做。真不知天高地厚。” 汪老夫人没敢顶撞，只是一个劲地叹气。

汪恕有把自己关在大曲坊里， 一天一夜没出来， 没吃饭也没睡觉。他把大曲放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想，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没有做好。大牛和小勇待在门外， 不敢进来， 也不敢离开。最后， 大牛小声嘀咕一句：“可能是温度出了问题。”小勇听后一把抓住大牛的胸膛，厉声问：“你说什么？ 是不是你出了差池？”大牛低下头说：“有一天白天我因为照顾我娘没捞到睡觉，夜里值班时我实在困得不行就打了个盹， 等我被冻醒时天已经亮了。”听到这话，小勇气鼓鼓地拉着大牛推门进去。来到汪恕有的跟前，小勇大声说：“少东家，问题找到了。”

汪恕有恶狠狠地瞪着大牛，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来。他一句话也没说，急匆匆地离开了大曲坊。大牛蹬在地上，双手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汪恕有离开大曲坊是去找爹的。此时， 汪怀仁正和吴郎中在喝茶。汪怀仁看到儿子进来了也没理他。汪恕有说出了大曲没出红心的原因， 但是爹没表态，好像没有认真听进去。汪恕有站在原地，等了好长时间。吴郎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拉拉汪怀仁的衣袖，汪怀仁这才抬起头来心平气和地说：

“没做出红心大曲没关系，你爹你爷爷还有你太爷爷都没有做出过， 我不会责怪你什么的。明年你可以再试试。”

“但是，我还是要今年就新法酿醋。”

“反了你！”汪怀仁这下被激怒了，站起身来说，“酿醋得先有大曲，大曲是在夏天才可以制，祖辈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一心想在秋天制大曲，我阻拦你你不听，我勉强答应给你试试，结果呢？ 真是撞到南墙不回头。”

“可是，我已经制出了大曲，只是没有红心而已。”

汪怀仁气得说不出话来。汪恕有站在原地，还是不肯罢休。

吴郎中说：“恕有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知道你们父子俩有约定在前，今年你要新法酿醋，你必须先制出红心大曲。”

汪恕有说：“可是，我虽然没有制出带红心的大曲，但是现在我制出的大曲和家里以往夏天制的大曲也没什么区别啊。”

吴郎中说：“这个你爹刚才已经和我说过了。”然后，吴郎中转过头来对汪怀仁说，“恕有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老哥啊，您就卖个面子给我吧，让恕有再试一次， 如果不出红心， 那么今年的新法酿醋也就不必做了。做好的大曲就留着来年用吧。”

汪怀仁一时无语。吴郎中抓住机会接着说一句：“恕有啊，还不快谢谢你爹。”

汪恕有说：“爹，如果制不出红心大曲，我就放弃今年酿新醋。明年，我一切听您的，按照汪家的老法子酿醋。”

END